记者:为什么特别歧视福建人?
罗玉凤:其实福建人本身,也不愿意和福建人打交道。偷渡而来的福建人,需要偿还偷渡费,这使他们将赚钱作为首要目标,他们到美国的生活内容大多以赚钱、为自己在家乡福建赢得荣誉为主。而且他们的活动大多以家族为单位。与来自其他地区的人口相比,他们更难融入美国社会。所以跟其他地区的人口相比,福建人即使拿到绿卡,成为公民,他们在心理上,依然将自己定位为福建“美国人”。而其他地区的人口会迅速将自己定位为美国人。
指甲业是一个技术产业,需要技术工人对于创造美丽有一个基本的热爱。如果一个美甲师进入这个行业的目的只是为了赚钱,而不是创造美丽,他们很容易与他人拉开距离,更难获得在富人区令人羡慕的工作机会。
更重要的一点,福建籍美甲师跟其他地区的人口相比,平均少受三年的文化教育。在曼哈顿工作的华人美甲师或华人老板大多受过高中或以上文化教育,他们具备较高的英文水平,甚至其中不少人拥有本科学历。福建籍美甲师中的大部分仅有初中学历,没有身份。他们只能在布鲁克林等贫困地区工作。我在曼哈顿接触到的美甲师大部分以福建籍以外的华人为主。
老板梦,美国梦
记者:报道提到一些沙龙鼓励客人多给美甲师小费。你是否认为顾客多付小费能帮助提高纽约美甲师的生存境况?
罗玉凤:我不认为客人多付小费能提高美甲师的生存状况。很多时候沮丧并不是由钱决定的。比如我从指甲店下班回到家已经夜里12点了;比如我做到一半客人突然对我大喊大叫要求stop(停)……比如我为客人涂了三遍指甲油她依然不满意。比如我受到老板呵斥,我很想回家却又不得不做下去。
记者:你对纽约美甲业生态的整体评价是什么?
罗玉凤:我觉得还好,我很多朋友在这个行业做了十几年了,大家普遍觉得这份工作比餐馆工作更舒适。而美甲师和老板的界限并不清晰,一个普通务工人员进入一家指甲店里学习,之后开始工作,三到五年后他就能花3万美金买下一家指甲店自己做老板了,这让我受到莫大的鼓舞。即使我在指甲店里受到老板辱骂及客人挑剔,我的内心依然充满希望。因为有一天,我也能做老板。
记者:《纽约时报》关于纽约美甲业的系列报道是否在你的美甲师同事中间引起了反响?
罗玉凤:我没有和同事们交流,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但我觉得它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在我做过的工作中我对它比较满意。我从小身世坎坷,出身卑微,被歧视和辱骂的情况一直存在。指甲业工作跟我做过的其他工作相比还算不错,因为它给了我留在纽约的机会。我无法在法拉盛(纽约皇后区亚裔移民聚居区—编注)和唐人街工作,而唯一能让我留在纽约而且避免在华人社区工作的机会就只有做指甲了。这是我一直做这份工作的原因。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我喜欢给客人涂指甲油和拔眉毛,他们漂亮了开心了我也开心。
记者:可否介绍一下你现在在纽约的住宿情况?
罗玉凤:我住在纽约皇后区,我住的房间有七八平米。厨房和厕所共用,不过除了生活费,我没有任何存款。
记者:计划在美结婚、长居,还是考虑回国?
罗玉凤:计划在美结婚和居留,不再回国发展。
记者:能否谈谈你对“美国梦”的理解?
罗玉凤:美国梦就是人人平等自由啊。现在我在我30岁的这一年开始反省自己的人生,我觉得在指甲店混终究不是一个有前途的职业。即使我一直努力学习英文,但工作占用了我大量的时间。我觉得离开指甲店,好好学英文,找一所语言学校学习。再找一所大学拿一个学位,找一份我真正喜欢的工作。
记者:找到语言学校了吗?
罗玉凤:过一段时间再说。
记者:你的新浪微博现在是由公关公司运营,还是你亲自来发?
罗玉凤:新浪微博由我自己打理和发布。
记者:在纽约美甲业工作,与老板、同事、客人打交道的经历,对你对于美国及种族问题的看法有何影响?有没有改变去美国之前对这些的印象?
罗玉凤:我7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之后我父亲抛弃了我,而且拒绝支付抚养费和看望我。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都跟随我母亲在我继父家生活,倍受歧视。我的生命里缺少亲情,我对父母也没有太多感情。所以我把所有的美国人民当作自己的亲人和兄弟姐妹,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意见和偏见。
记者:会觉得自己到美国之前对那里的理解、对那里种族包容度的认识过于理想化吗?
罗玉凤:在我做美甲师的日子里,我在黑人区、白人区、西班牙人区、印度人区都做过。我没有看出任何一个种族跟其他种族有什么不同。我对美国的感情从来都没有改变过。黑人是善良的、美丽的;西班牙人是可爱的;印度人比较大方;白人常常会询问和关心我们的生活。我觉得还好。
美国一直都是我理想中的样子。